撰文／葉于甄
AI 人工智慧技術在各行各業的應用逐漸普及，法律領域上也不例外。相較其他先進國家，台灣法律科技發展仍在初期、步伐相對緩慢，但隨著 AI 技術的快速演進，以及企業法務與律師對於效率、精準度等需求提升，AI 法律工具在實務上的應用也逐漸受到重視，不論是法律檢索或合約生命週期管理（CLM），可以達到提升法律服務效率及更有效降低風險的效果。
法律科技的應用到實際落地的距離
「談到 AI 垂直應用領域中，法律、金融、醫療是三大最常被提及的領域。」律果科技創辦人兼執行長、同時也是台灣法律科技協會理事長的陳啟桐律師提到，在數位時代報導的全球百大 AI 企業名單中，就有兩家法律科技公司 Harvey 和 CaseText；而台灣前 50 大 AI 公司中，律果科技及Lawsnote 七法也在名單中，顯見 AI 在法律應用上具備足夠的發展潛力。「但在律師的接受度上，台灣律師相對保守，這也與養成背景有很大關係。」陳啟桐律師進一步解釋，以美國法學院來說，都屬於學士後研究所，學生大多在大學階段已接觸不同領域，對於新事物的接受度較高；反觀台灣律師則主要是大學4 年法律系的養成，且台灣律師也傾向優先考量法律規範，多數律師及法律學者針對AI首要考量，在於其可能帶來的法律與資安問題，而非法律科技帶來的應用層面。
Lawsnote 七法股份有限公司創辦人郭榮彥律師也觀察到，「以今年來說，有愈來愈多人將 AI 用於工作上，如生成契約、訴狀，或進行文字潤飾。此外，年輕律師對 AI 的採用率較高，但也有少數資深律師開始使用 AI 工具。」雖律師個人普遍使用通用型的 AI 工具，但對專門的法律AI產品，法律機構或企業實際導入和採用率目前並不高，主要有兩大因素，其一， AI 模型的迭代速度快，可能短短半年內就有新模型或技術；其二，多數大型企業考量資安問題，希望布建地端服務，然而這需依賴開源大型語言模型，若要維持最新版本，企業可能需頻繁更換模型，投入建置成本、資源龐大，實際導入的案例目前仍屬少數。
律師的無形助手，實現法務自動化
AI 能提供服務多元解決方案，例如優化傳統判決的檢索方式，讓傳統的檢索引擎改為「答案引擎」在 AI 回答結果中，直接提供使用者問題的答案，解決過去難以精準找到特定資訊的痛點；或將判決書進行結構化分析，讓使用者能縮減檢索範圍、提升精準度。但在這些眾多解決方案裡，郭榮彥律師認為，「在整體法律科技中，生成式 AI 最蓬勃發展的領域就是『契約』，從契約生成、審閱到後續應用等。」將契約從傳統的文書管理中獨立出來，並為其設計一套專門的管理系統，稱為「合約生命週期管理（CLM）」。郭榮彥律師說明，由於契約往往在簽訂前業務單位及法務部門來回修改、確認；簽訂後的歸檔更需便利查找，執行後續相關條款，如履約提醒、分期付款等，未來律師在契約業務中的參與比重將會大幅降低。
陳啟桐律師也提到，「過去的 AI 系統僅能以一次性樣本提示（One-Shot）方式，缺乏脈絡及邏輯推理的回答；但現在有許多推理模型，理解使用者的需求，並進行邏輯演繹；用戶更可檢視 AI 的推理過程，從中找到錯誤加以修正。」但如何避免 AI 可能會產生的幻覺答案出現？以律果科技提供的解決方案而言，「擬定合約時，企業往往需參考多份檔案合約，在建置模型時，律師團隊事先撰寫近 500 篇符合台灣法律規定的合約範本，涵蓋各種常見類型；當 AI 需生成合約時，會先比對這些範本，選擇最接近的樣式，再根據使用者需求進行調整。」陳啟桐律師補充道，AI 審閱合約的方式也與生成合約模式雷同，這樣大幅降低 AI 幻覺產生，將正確率提高至 90％。郭榮彥律師則分享，可透過 AI 與搜尋引擎結合的 RAG（Retrieval-Augmented Generation）技術，在 AI 回答問題前，就先實際搜尋過真實法律資料及判決，再藉由這些實例給出答案，降低「幻覺答案」的可能。
除了合約生成、審閱及管理外，生成式 AI 在翻譯上也表現得十分出色。陳啟桐律師提到，在法律文件翻譯上幾乎可協助律師、法務人員 95% 以上的工作，如中、英、日文合約間的互譯，也能透過詞彙對照表，能讓使用者自行新增或確認專利術語等特定詞彙的翻譯，確保合約或專利文件的精確性。
立基於這些單點式應用，陳啟桐律師及郭榮彥律師皆表示，可透過串聯單點應用，進階發展、建立 AI 代理流程（AI Agent），模擬法務人員處理合約步驟，包含參考大量檔案，如明細表、工時表等來草擬合約，或比對律師草擬的合約與公司用印回來的合約是否一致，以防合約被偷偷修改等，將這類本來需人工完成的工作，交由 AI 執行，大幅提升工作效率。
AI 取代重複性工作，釋放律師的時間
「AI 雖然還在發展中，但可預見的未來裡， AI 將成為一種基本技能；就如同 Word 是現代人工作必備的基礎技能一樣。」陳啟桐律師認為，法律人需培養的是在原有法律專業知識上，疊加 AI 應用能力，讓自己在市場上有著更高價值，「不是只做 AI 就能完成的工作，將 AI 與法律專業知識結合。將這些重複性、低價值的工作交給 AI，律師們則可以專注於策略制定、法律風險評估和客戶溝通等更高層次的工作。」
此外，針對許多律師可能會擔心 AI 可以做到大部分實習律師可以做事情，那以後的實習律師該做些什麼呢？郭榮彥律師認為，以紡織技術來說，這好比在工業革命前，紡紗技術非常重要，大家都在追求厲害的紡紗技術，但當織布機、工業化機器出現後，手工紡紗技術還需要嗎？如果，紡紗技術不需要了，那就會轉變成如何操作織布機；同樣地，法律界也面對 AI 技術帶來的技術轉換革命，實習律師的技能養成方向將從「如何完成法律文件」轉向「如何利用 AI 完成法律文件」，並進一步聚焦如何在 AI 輔助下進行更高層次的法律思考，進而解決法律問題的能力。
台灣 AI 法律工具的未來
對未來台灣 AI 法律工具發展，陳啟桐律師認為，由於台灣律師事務所規模普遍較小，擁有超過 50 名律師的事務所也僅 3 家，大部分事務所無力負擔昂貴的地端大型 AI 設備及高額的運作成本，此外，台灣也沒有能與 Microsoft、Google 等科技巨頭抗衡的大規模語言模型，因此，專注發展特定法律領域的小型在地化模型，如法律檢索、文本分析、合約審查等更符合台灣事務所需求、提升中小型事務所的競爭力。
郭榮彥律師則提到，受到 ESG 的影響，原先應用於金融業的 ISO 37301 法遵管理系統標準，有愈來愈多科技業者開始重視、並建置風險控制措施，透過 AI 技術能協助公司內部規章與外部法規進行比對、關聯，以確保自身在國際市場上的合規性。
隨著企業對法律服務效率和合規要求的提升，AI 法律工具的應用正逐漸擴展，從法律檢索到合約生命週期管理，甚至進入企業的法遵管理層面，法律領域中的 AI 垂直應用，除了提升法律服務效率，進一步延伸至其他領域，讓法律服務不再只限於傳統訴訟，而是能更往前進到風險管理、策略制定等不同面向。
@65期執編律師：張安婷律師、曾學立律師、王孟如律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