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／劉麗榮
「信任一旦被破壞，人跟人之間產生裂痕，將會折損一個組織在面對創新與外在改變的應變能力。」 引自《信任的深度》一書
台北律師公會（以下簡稱北律）是全國規模最大的律師公會，擁有8,000多名會員，長年積極對外倡議，隨著會員人數逐年增長，北律會館專職會務人員始終維持在12～14人左右。長期以來會員與理監事秉持著「信任」，萬萬沒想到李雪琴會侵占公款。
此事衝擊北律。北律理事長范瑞華律師說，事發後，北律理監事積極往前逐年調查，如果想要掩蓋真相，大可不必繼續查。不過，最令人擔憂的是，李雪琴案造成會員、理監事與會務人員之間的信任破裂，就連范瑞華律師也曾經自問「我還要不要相信他們？」
好的領導人必須信任團隊成員，組織面臨信任危機，最重要的不是指責，而是修復。
來自各方的批評、責難沒有少過，范瑞華律師說，錯就是錯，但不該讓此事妨礙律師界的整體進步。然而，瀰漫在內部的氛圍卻是公會做什麼都有人質疑；不管公會說什麼，總有人第一句話就回「請你先把6,000多萬要回來」。
這樣的反應不令人意外，失望與憤怒；但這也讓做事的人氣餒；不信任與害怕交雜作用下，無法正向討論事情，實在可惜。
成立調查小組 逐一訪談
北律於民國109年底發現會計人員李雪琴侵占公款，民國110年1月13日解雇李雪琴；1月26日對李雪琴提出109年侵占公款的刑事告訴，委外進行鑑識會計徹查。范瑞華律師於民國111年2月15日就任理事長，另成立特別調查小組，「這件事是第29屆理監事發現的，一定要負責查清楚」。
籌組調查小組的過程，范瑞華律師吃了不少閉門羹。在此刻的風頭上，沒人想淌渾水，范瑞華律師拜託過去未擔任過理監事的現任理監事能出面，也和大家說明：「就算不出來，也迴避不了」，因為若是讓擔任過理監事的人調查，恐怕一樣會讓人質疑。後來黃繼岳律師、林光彥律師、黃任顯律師、鍾元珧律師及鄭嘉欣律師點頭答應，「感謝他們的承擔」。
為了徹查此案，調查小組也一一訪談會務人員，甚至找來退休的前執行秘書王仁惠，了解過去會務到底出了什麼問題。王仁惠是北律的資深員工，第20屆、民國83年間進入北律擔任律師通訊總編輯；第21屆起開始接任秘書處主管，職銜為秘書（後為執行秘書），也在同一屆，李雪琴進入北律。
北律會館有許多像李雪琴這樣的專職會務人員，甚至比兼職會務主管律師還資深。范瑞華律師表示，這些資深同仁確實是比每隔幾年選舉更換的理監事，更深入會務的執行，因此整個會務經常性的運作有常設的主管，每一屆理監事更迭，會務沒有中斷過，如常運轉。
會計出納設獨立部門 嚴格把關帳務
為杜絕類案再生，北律大刀闊斧，建立會計的外稽制度，設立會計財務專責部門，新聘一名覆核會計，由會計、出納與覆核會計3人形成及時有效的查核，不等事後主管及兼任的會計主管律師來查，且會計財務人員不再兼任支援委員會工作，一度讓其他同仁頗有微詞。
根據北律會計暨財務健全特別小組調查，李雪琴挪用公款的手法，包括有領現未入帳、領多存少、帳列提領及存入，實際有領未存，並利用修改傳票金額、修改會計分錄、不依票據兌現金額據實入帳，以創造溢領款項空間等手法來掩飾。范瑞華律師說，事後來看，這應該也是為什麼李雪琴案爆發初，會務同仁初步核對也未發現現金帳與存簿金額有重大差異，若沒有後面進行全面查核，逐年進行鑑識會計查核，當下無法察覺。
對此，北律除要求工作現場，會計出納職責分工務必徹底落實，不論誰資歷深淺，更加速減少帳戶數、現金收付，「唯有減少現金交易、減少帳戶，才能減少人為操作的空間」，北律也加速更新財務系統，匯錢、出單、出收據，都採線上化進行。之前為了線上支付要讓銀行多收5%手續費而爭論，如今看來也不得不為。
為此北律也調整零用金額度，范瑞華律師說，現在不希望會館有零用金，然而零用金的設置在其他企業很正常的事，如今風聲鶴唳，連1、2元數字對不上，同仁都會被放大檢視。零用金是否再度開放，理監事會還要再討論。此外，公會也對會計、財務人員投保「誠實保險」，設立安全閘門，相關人員若發生誠信問題，保險公司會理賠公會。非常時期，這些能想到的，公會都有做，「只能做多，不能做少」。
條件太差 北律：用二胎房和解對不起會員
李雪琴案很快進入司法程序，不過，法院一審輕判，讓北律相當不以為然。范瑞華律師表示，據轉述承審法官似不諒解為何北律不跟李雪琴達成和解，但實際上，李雪琴拿一棟二胎的房子來和解，提告前、後的條件沒變，並未展現出和解誠意，「要是真的這樣跟她和解，才真正對不起會員」。
李雪琴宣稱，這棟抵押給國泰世華銀行的二胎房，最貴可以賣到新台幣2,000萬。然，就北律了解，此棟房產市值大概只值新台幣1,000多萬。李雪琴建議公會可以承受下來，自己賣價格高，走假扣押法院會折價。范瑞華律師說，一旦北律承受下來，假使賣不到理想價錢，反而替國泰世華銀行解套，變相成為公會替李雪琴還錢。等於北律拿了一個「帳上」新台幣2,000萬的房子，不但其他所有錢都要不回來，還要出一筆錢給李的第一順位抵押權人（國泰世華銀行），「這沒道理」。關於此案，北律無論如何會上訴到底。
輿論壓力落在北律 無助於查金流
李雪琴一開始僅坦承挪用公款新台幣200萬，公會要繼續查前一年帳目，李雪琴也應允，還負責出鑑識會計費用，竟查出李實際侵占新台幣600萬，李雪琴的哥哥立刻還款新台幣400萬，根本是「查到哪、補到哪」。不過，自那之後，李不再跟公會對帳。
范瑞華律師說，李雪琴的銀行帳戶沒錢，卻可以拿出新台幣200萬、400萬來還，「可見得他們是有錢的」。對北律來說，現在最重要的是查出金流、抓到共犯，這樣才可能讓李雪琴願意拿錢出來。目前看來訴訟還會持續一陣子，范瑞華律師無奈表示，北律沒有公權力，「連李雪琴的帳戶都沒辦法查」，遑論她的親友。以目前媒體輿論氛圍，現在有壓力的是北律，不是李雪琴。
李雪琴案後引發降會費等各樣聲浪。范瑞華律師說，大家在意被侵占的鉅款何時可返還，這事的確必須持續處理，對於其他會務的討論，公會也不會因李案而裹足不前。
公會必須往前走 財務改革有空間
「在組織裡，信任度越低，管理員工的成本就越高。」 引自《信任的深度》
「這件事錯了就是錯了，但公會不能一直膠著在這裡」，范瑞華律師說，律師界有許多新的議題要面對，青壯年律師即將過半、會員人數大量增加，律師不再是傳統極少數菁英，律師生存有其急迫性，不能只談律師倫理、要求品質，也要協助律師找業務。要實踐這些都需要觸及到會員，凝聚共識。
范瑞華律師表示，透過李雪琴事件也讓原本就存在的問題表面化，其實很多會員對公會是不親近的，不參與公會活動，也不懂為什麼要收會費，會費到底該如何規劃使用，會員才會心甘情願、覺得「有用」？是配置在委員會好，還是社團活動、在職進修課程、辦案手冊編寫？范瑞華律師說，北律不斷嘗試各種增加會員觸及率的管道，包括臉書、官網和App等，過去一年舉辦一次的新進律師大會，從民國111年開始，一個月增辦兩次新進律師領證儀式，「互相觸及，才有展開對話的可能」。
這一年，公會的改革與進步措施沒有一刻停下。例如在職進修方面，因為自112年開始律師強制在職進修是8小時，而北律提供給會員原先的6小時免費，也同時間提高為12小時課程全部免費。因應律師大量年輕化，北律請資深律師義務撰寫不同類型的辦案手冊，如商業法、行政法、憲法等，協助年輕律師趕快上軌道，預計今年可以出版6本手冊。
會務系統方面，范瑞華律師說，為更新導入系統今年編列預算約新台幣500萬元，包括會務系統、財務系統及課程前後台全面線上化。配合系統更新導入，未來資訊人才的需求也要考量進去。
持續投入資源在支持與強化會員執業技能的項目，如有餘裕，范瑞華律師認為，當然可以討論會費調整，但她也強調不能不負責任媚俗喊價隨意調降，要考量會費配置等細項與未來開展的規劃彈性，透過一步一步溝通，穩健進行調整。
別讓信任破裂的副作用繼續蔓延
「一定要從信任破裂的情緒中恢復，那不僅僅是對個人，也對企業的健康有幫助」 引自《信任的深度》
范瑞華律師說，近期會內新增一些要求，如此作法當然會造成會務人員的工作量增加，但沒辦法，現在的情況下，矯枉方得調正。第29屆能做的就是好好查清楚、建立制度、做好會務治理，今年交接給第30屆時，希望每一個人的職務內容，職責劃分，縱向、橫向的連結，指揮、監督關係都要清清楚楚。她也責成理事協助釐清權責是否有不合理之處，務必讓制度合乎人性，才不會出狀況，「如果只是訂一個沒有辦法落實的辦法，那不會是正確的作法」。
范瑞華律師說，她不敢想能百分之百修復這次案件造成的傷害，至少希望公會所做的努力，能帶領公會往修復的方向走，唯有走到信任的那一步，公會才有辦法再喚起會員的認同，共談未來願景和目標，也才能繼續當會員的後盾，支撐會員在專業上發光發熱，實踐律師的使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