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／劉麗榮 圖片來源／UDN聯合新聞網
歷經14年的努力，律師法於民國108年底修正通過，也是律師法自制定以來最大幅度的修正，包括杜絕重大犯罪者轉任律師、增進律師執業自由、強化律師自治自律精神等，其中最有感的變革莫過於取消高額入會費，律師跨區執業不必再繳上萬元的入會費，相對的，地方公會收入頓減，全律會有義務挹注財源維持公會正常運作。
入會費取消，改以繳納跨區費或全國跨區執業費。然而，關於全國執業費用的金額與分配方式，修法時並未一併處理，而是交由全律會的章程訂之，這也成為全律會上路一年多以來，章程無法通過的主要困境。據了解，目前提案至少有3種金額的差異，包括交由全律會統籌運用，或全由地方公會分配，抑或4成給全律會、6成給地方公會。
根據方案一、理監事聯席會提案版，全律會常年會費新台幣（下同）300元（訂優惠減免辦法），單區跨區每月不得超過400元，全國跨區費699元到1,000元範圍訂之，分配方式由理監事聯席會決議。方案二、會員代表林俊宏律師等37位會員提案，全律會會費600元至1,000元，由全律會統籌運用。方案三、王晨瀚律師等20位會員代表提案，單跨每月不得超過400元，全國跨區執業費每月699元，分配方式由理監事聯席會決議。後來為拉近雙方距離，出現方案四的折衷版，全律會監事、當然會員代表柏仙妮律師提案，維持全律會會費300元，全國執業費訂為700元，60％挹注地方公會，40％給全律會統籌運用。（備註：一、三方案被視為「全國隊」提案，二、四方案為「台灣隊」提案）
全律會第一屆理監事直選，全國律師分為「台灣隊」和「全國隊」相互較勁，最後台灣隊勝出，由陳彥希律師當選首屆理事長，不過，全國隊拿到16個地方公會中，14個地方公會的支持，客觀來看，理監事結構是全國隊占優勢。
關於全國跨區執業費的4版提案，《在野法潮》希望釐清各版本的提案精神，不過，全國隊方面的提案律師並未應允受訪。
林俊宏律師接受訪問時指出，他的版本秉持著選舉時「台灣隊」最開始的想法，不區分會費和全國執業費，就繳一筆錢，由全律會統籌運用，若地方資源不足無法正常運作，全律會應在範圍內挹注地方公會。之前台灣隊政見是600元，他的版本金額訂600元到1,000元範圍，由會員代表大會訂定。
柏仙妮律師指出，為了妥協理監事版，也就是「全國隊」的想法，退讓到700元，60％給地方分配，40％回到全律會，和台灣隊原來主張的600元由全律會統籌分配已經差很多，「全國執業費700元是我們的底線」，如果再增加會造成新進律師的負擔，全律會會費加上全國跨區費已經1,000元，律師還有地方公會的會費要繳。
理監事提案版提到，全國執業費699到1,000元範圍內訂之，分配辦法由理事、監事聯席會議徵詢各地方律師公會意見，訂定辦法後施行。對此，林俊宏律師指出，由理監事決議，從外觀上看起來合理，但細究理監事會的組織結構，發現並不合理。
他進一步說明，全律會現有理事45人，監事11人，其中16位地方公會理事長為當然理事，等於票選理事只有29位，地方公會代表在理監事會中擁有比較強的基本盤，要過半非常容易。另一方面，地方公會是要拿這筆錢的人，卻又掌控全國執業費的分配，本身有利益衝突問題，因為站在地方公會立場，怎樣都會選擇錢要分給全部地方公會的版本或方案。因此，他認為這樣的制度設計本質上並不合理。
林俊宏律師也知道，若過度限制團體會員的表決權，或要求他們利益迴避可能會因此翻臉。他也做了妥協，不那麼堅持組織和選制的問題，而是希望雙方可以在執業費取得共識，他認為全國執業費的分配問題應由會員代表大會決定，並確保全律會可以保留一部分的資源。
有關分配問題，林俊宏律師說，他的版本背後有一個比較根本的想法，當時台灣隊在選舉的時候，主打的政見是「期望有一個強大的全律會」。早年全聯會的問題是只能收會費，一直在代收轉付，常年會費每月只繳100元，其實沒有太多財源，行政人員僅5、6人，要服務全台灣律師，根本不可能。
他說，全聯會常常要跟政府談法案，提供修法相關建議，更重要的是開展律師業務這塊，一直以來沒有太多資源投入，「講白了就是沒有錢」。譬如要去研究現在比較有名的CSR（企業社會責任）、ESG永續報告等，都需要一群人好好做業務規劃，再去跟主管機關洽談，各律師事務所不可能做，一定是全國公會才有辦法做。如果要做這麼多事情，那麼就要有一定的資源留在全律會。
以全國律師1.1萬人來算，一年會費收入約3,960萬，林俊宏說，扣除新進和資深律師優待減免，實際會費收入頂多3,000萬左右，要增加人力、聘律師、增設委員、辦活動等，經費必然不夠，所以必須幫全律會拓展財源。
除了常年會費外，另一個就是全國執業費，他主張，只要能夠滿足小型公會正常營運下的需求，剩下的就留給全律會，讓全律會去發展全國律師的業務。
地方公會財源不足 挹注標準如何訂
柏仙妮律師認為，全律會不能只是一個代轉支付的工具，如果小公會已經生存不下去，應優先補助，保障其運作正常。中、大型公會靠收會費即足以支撐公會運作，不太需要再額外挹注，所謂小公會是300人或350人以下，還沒有定論。
地方公會的入會費取消後，收入大減。現在多了一個全國執業費的選擇，未來會不會大家都跑去繳全國執業費，單跨的人變少了，導致地方收入又減少？柏仙妮律師說，不一定，要跨3個區才會去繳全國執業費，只跨1區不會繳全國執業費。但到底有多少人會選擇全國執業費，也是一個問號，目前沒有數據。
林俊宏律師說，選擇全國執業費並不是一個必然的選擇，有的律師就是待在當地，如果臨時需要跨區，再繳跨區費即可，不會去選擇繳700元。北部都會區以外的公會比較需要跨區執業？柏仙妮律師說，沒辦法肯定，這是個人執業的自由，他想跨就跨，不想跨也可以不用跨。律師這行從年輕到老都可以做，執業方式自行決定。
柏仙妮律師說，據她瞭解，像花蓮公會有80多個會員，規模大概占全國16個公會排名第10，花蓮律師公會表示，維持一年運作大概要花200萬元，若依此規模，會員人數更少的公會，應該沒有理由開出比200萬更高的金額。
花蓮地方公會理事長許正次律師說，他不屬於哪一邊，希望就事論事，怎樣對全國律師好，對花蓮公會好，他就支持那個方案。他估算花蓮公會一年至少需要200萬維持基本開銷，其他比花蓮小的公會要拿超過200萬，不是很合理。
許正次律師提出全律會會費500元、全國執業費500元構想，但未被採納。他估算，假設花蓮拿200萬，其他7、8個小規模公會也拿200萬的話，這樣也才1,600萬。假設以全國執業費500元來算，一年就是6,000元，若有5,000人跨區全國，那就是3,000萬，3,000萬的一半大家分，應該是夠，可是有的地方公會說不夠。
「挹注是要保障地方公會正常運作」，林俊宏律師強調，地方公會生存不應該靠全國執業費，他還有當地會員，如果會員需要更多服務，是不是要付出更多一些，「而不是拿全國其他地方的錢補你，這很奇怪」。
柏仙妮律師指出，有些公會收的跨區費，已經占總收入的5成，代表自己會員支出的比較少，反而是拿別人的錢來補貼，「這個邏輯我覺得不通」，如果有需要，他們可以增加會費，以維持相同的服務，但現在好像變成，制度改了，公會少收的錢必須由全律會挹注，「全律會要保持的是公會正常運作，而不是公會因此受的損失要由全律會負擔」，如果每個人要這樣要求的話，全律會連自己的300元會費拿出來補貼，都不夠補。
林俊宏律師指出，如果地方公會可以很明確指出營運上的需求，要做到哪些事情，沒有多少錢做不到，這樣就有依據、有道理談下去，但現在不是。柏仙妮律師說，大部分的公會都不願意公布財報數據。
改革為了什麼 會員期待怎樣的全律會
林俊宏律師說，全律會需要財源、資源，才能成為有意義的團體和組織，如果全國執業費由地方公會全拿，那麼現在全律會跟過去的全聯會可能差別不大，也浪費這幾年大家所做的努力和改革。
他表示，律師的執業空間現在被打壓到只剩下法院訴訟這塊，在國外有很多律師可以從事的業務，在台灣都沒有，反而被其他行業侵蝕。如果今天全律會夠強大，能幫大家爭取權益，讓每個律師有更大的執業空間，當大家過得好的時候，不會在意那些錢。
台南律師公會理事長林仲豪律師說，其實對於比較資深或執業狀況好的律師，不是很在乎入會費，「我們會轉嫁給當事人」，但對於年輕律師來說，未必有這麼好的酬金談判能力，當事人可能不會幫律師出入會費。
林仲豪律師認為，制度的確是有在進步，至少會員不用再繳高額的入會費了，但到各地執業的跨區費還是不方便。對地方公會來講，增加更多申請跨區服務的行政工作，以前退出頻率不會那麼高，現在是每個月50、60人申請進入，40、50人退出，行政程序很繁瑣。總歸一句「這是一個互相動態的過程」，會員希望公會做什麼，那公會就要收到什麼樣的錢，而不是公會要做到什麼，再來講錢。
林俊宏律師說，現在的問題是，大家希望全律會可以幫全體律師做事，又不給予等價的預算，然後又怪全律會不做事，不幫大家爭取權益，這其實是很矛盾的事。過去沒有資源難以苛責，修法後，需要保留資源做更多事情，「如果現在又放棄這件事，那就是白努力了」。
會員不繳費 是否需動用律師倫理規範
此外，柏仙妮律師特別指出，理監事會的版本提到，若會員不繳會費，得用律師倫理規範處置。她認為這是單純費用收取的問題，沒繳就是催告，走民事程序，而不是動用律師倫理規範去記律師警告、申誡，這是違反律師的財產權，且造成律師工作權被剝奪，希望全國隊能拿掉此規定，「關於這點我們無法退讓」。
全國執業費問題反映出制度變革有其歷史演進過程，不同版本反映出不同立場的考量，沒有對錯。而全律會章程最後必須經2/3會員代表同意才算通過。
林仲豪律師表示，章程需2/3的共識，大家都知道要妥協，但就是妥協不出來。林俊宏律師指出，（台灣隊）不是沒有妥協，而是一直妥協，希望對方（全國隊）也站在一個好的制度上，盡量討論商議，但全國隊到目前為止沒有改變任何條件。
全國隊、台灣隊去年開始各派代表協商。下一次的會員代表大會預計4月16日召開，不過協商尚未有進一步共識。
第一屆理監事的任期到今年年底，柏仙妮律師說，章程不通過，大家都有壓力，「一個組織沒有章程是滿奇怪的」，她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。
許正次律師說，他認同陳彥希律師講過的一句話，「訂這些章程，也不是為了我們這一代，我們都快退休的人，是為下一代律師設計一套制度，讓他們能夠長長久久」，建立一個為全國律師著想的制度，也讓全律會和地方公會之間有比較穩定的結構。
◎ 52期執行編輯：蔡雅瀅律師、蔡毓貞律師、陳冠甫律師